回头,丢下句知道了走进浴室。
关了门,沈念第一件事就是将花洒打开,热水哗啦啦地散下来,热气在室内升腾。她没有冲洗,而是站到了落地镜前侧过身从镜子里打量着后背上的伤痕。
淤青、红肿、血丝几乎将她整张背完全填满,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但又有种奇异的美感。伤成这样自然是疼的,尤其是皮带重复落在同一处时,但这疼痛促使她身体释放内啡肽,阻止大脑释放与痛苦信号的传输有关的化学物质的同时刺激着大脑的边缘和额叶前区使她产生快感。1
身体沉湎于疼痛的快感,灵魂却格外清醒。
或许是她心大,又或许是这些年生活还算平稳安定,总之八年过去,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当年被林皓囚禁虐待时的感受。但漫长的岁月能够模糊爱恨,却无法模糊对错。
如果不是被一些过于相似的情景触发记忆,她可能不会记起当初被林皓暴力对待的细节,但却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如何在一双双看似恳求实则威胁压迫的目光中接受了他们对林皓的处理结果。
或许她早就不恨林皓了,她恨的不过是当初那个沉默妥协的自己。
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把水温调到最低,掬起一捧冷水扑到脸上。
横亘着近十年的光阴,一张张不甚清晰的面孔浮现在她面前。
带着眼镜的男人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对她说,沈小姐,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冷静下来,接受外媒采访无法帮你解决实际问题,反而会让你的私事变成一个世界性花边新闻,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是林皓父亲,时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林盛的大秘书郭永康。
二十多岁的青年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支烟,好像在和她谈一场无关痛痒的交易,沈念,我们会尽可能补偿你,你可以先说说看你的要求,只要能满足的,我们都会满足。这是林皓的发小廖和平。
留着一头泡面卷的时髦女人面带愧疚、试探讨好地对她说,小沈啊,我们已经把林皓送到边境去了,以后绝不会让他有机会再骚扰你。这是林皓的母亲阮君。
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亲切和蔼地劝慰着她道,小念啊,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国家的,是林皓这个小畜生让你失望了,你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他不过,孩子,你想想啊,现在证据不足不说,就算真把他送进去关个几年,那也起不到惩罚的作用不是?医生给你验伤了对吧,应该已经告诉你目前只能认定是轻伤了吧?至于怀孕,我想那也是没有的这是因年龄问题刚刚从副主席位置上退下的林家家主,林政军。
而弗兰克,她的初恋,那个陪伴她长大被她视作亲人的男人,纠结痛苦地望着她,爱丽丝,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
只这么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他想娶她,所以他不能将事情闹得华M两国人尽皆知,那样他们之间的结合势必会遭到家族强烈反对。
为了他们的幸福,她的公道注定要被牺牲。
当然,拍板同意了将林皓流放边疆这个处理结果的人还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劝说最终击垮了她原本坚定为自己寻求一个公道的信念。
二十岁的她的确还不够强大。
她需要更加强大。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